江湖安在，千古侠客何为梦？

这两天有两位英雄人物离开了江湖。

10月25日李咏老师离开了。

10月30日金庸老爷子离开了。

他们都是我儿时眼中的“大侠”，一位是在央视居然留着长卷发、笑起来豪放到合不拢嘴的“离经叛道”主持人，一位是落笔如有神、开创了无数人心中武侠世界的传奇作家。

“再听到你，已是永别。”

“飞雪连天射白鹿、笑书神侠倚碧鸳”。

人们缅怀他们的方式，都如此充满侠气。

如今他们已逝去，留下情怀可追忆。

1

易中天老师说，中国人千年以来有三个梦：明君梦、清官梦、侠客梦。

这三个梦是有顺序的。

首先，中国人会做明君梦，希望有一个好皇帝，能做到国富民强，让全天下子民过上好日子。

如果这一个梦没法实现，皇帝是个昏君，甚至是个暴君，怎么办？

人们就会接着做第二个梦，清官梦。

在清官梦里，老百姓不再把希望寄托在君主身上，但至少希望地方官是个好官，所以才会有“父母官”的说法。地方官员就像老百姓的父母一样，老百姓尊敬他，像父母一样孝顺他，希望他也能像父母一样给养自己。

但是，如果这一个梦也没法实现，地方官员是个贪官污吏，怎么办？

人们就会接着做第三个梦，侠客梦。

在侠客梦里，前两个梦破碎后的不满可以发挥到淋漓尽致。

“路见不平一声吼，该出手时就出手！”

“拔刀相助，吾平身最恨恶人！”

“老贼，看我取你这贪官首级！”

“唰唰”两刀下去，那个解气……

这就是侠客梦让人热血沸腾的地方。

千年一梦，当金老爷子逝去时，忽然有一种梦被人叫醒的感觉。

江湖安在，我们往后又该追寻些什么呢？

2

《千古文人侠客梦》，这是北大中文系的陈平原教授研究武侠题材的著作。

据说，这本书在学术界有一些争议，有人认为一个正牌的文学教授，去研究武侠是“不务正业”。

还好陈教授不以为然，不然我们看不到这么精彩的书。

书里对“侠客”有更深入的研究，而且通俗易懂。

首先，侠客和刺客是完全不同的工种。

刺客和侠客的明显区别在于：

刺客们搞暗杀，是为了报答贵族对自己的知遇之恩，是从个人情感立场介入权力斗争。或者因为受雇于人，替雇主实现斗争目的。

而侠客们是为没有关系的人主持正义，甚至冒着生命危险牺牲自己。

但另一方面，侠客们的行为是违背法制的，他们对公权力采取的是无视态度，与人建立的是私人关系。

简单说，刺客是拿人好处替人消灾（雇佣兵），侠客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（管闲事）。

其次，侠客的内涵一步步演化而来，才有了侠客梦里的形象。

历史上对侠客这个群体最早的详细刻画，是史记中的《游侠列传》。

司马迁写了从汉朝初年起的几代布衣之侠，也就是身穿布衣、居住在市井里的平民侠客。这些平民侠客无视朝廷法令，只按照个人心中的道义来行事。

他们一方面行事偏执、睚眦必报、心狠手辣，另一方面也重誓言、轻生死，不计个人安危解救他人脱离苦难。

这便是早期真实的侠客形象。

后来历朝历代，慢慢发展出了侠客的逻辑“拯救、自由、嗜血”。

拯救苍生，只因江湖义气；向往自由，源自桃源情结；嗜血成性，必须快意恩仇。

这就是易中天老师说的，中国人三个梦慢慢形成的过程。

到今天这个时代，我们还在做这三个梦吗？

3

我们说时代的属性是链接。今天在某些方面，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堪称无缝链接。

最典型的，就是美国的英雄漫画进入中国以后的翻译。

Spider Man翻译成蜘蛛侠，Iron Man翻译成钢铁侠，Bat Man翻译成蝙蝠侠。

我们把漫画英雄名字里的英文单词“Man”，翻译成武侠的“侠”。

但是，西方的“Man”和中国的“侠”，行事风格可完全不一样。

在电影蝙蝠侠里，有一个著名的反派叫小丑。不是麦当劳/金拱门那个小丑，是穷凶极恶的小丑。

你如果看过电影，就知道小丑每次出场，都一定有很多人被他杀死。

这么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，蝙蝠侠是怎么施展“侠”的手段呢？

他一次次打败小丑，把他送进监狱，就是不杀死他。

小丑逃狱，杀人，蝙蝠侠抓住小丑，送进监狱。

周而复始，跟地球自转的规律有得一拼。

观众看得那叫一个郁闷，蝙蝠侠也成为充满“黑色”情绪的电影。

蝙蝠侠说，得了各位，别说你们了，我都郁闷。

甚至小丑都在努力挑逗他，就等他忍不住杀掉自己。

但是，他还是一次次克制住杀死小丑的冲动，把他送进监狱。

他认为，如果自己像小丑那样随意杀人，和小丑那样的恶魔有什么区别？

他相信法律会有公正的判决。

你看，在中国的侠客文化里，这是难以想象的场景。

小丑如果在中国的话，一定就是被哪个大侠“唰唰”两下，解决！

台下无不拍手称快。

但是，这种文化差异最近在东西方都有所变化。

我们的梦，也在跟随时代而变化。

4

前段时间我看了一篇热搜文章，叫《中国玄幻小说拯救美国毒瘾少年》。

文章里说，一个住在美国的中国人，机缘巧合的机会，把中国网络玄幻文学翻译成英文，结果大受美国人民欢迎。还因此，影响了一个吸毒的美国少年，自从看了中国玄幻文学，他毒也不吸了，身体也更有劲了，吃嘛嘛香。

后来这个中国人在美国建了个网站，就叫玄幻world。他还办了个公司，居然在美国做起了中国玄幻文学的生意。

天哪，大洋彼岸的美国人民，你们追寻的公平和正义呢？

要知道，在中国武侠世界里，是要快意恩仇的呀。

进了这个坑，你还能忍住“唰唰”两刀的冲动吗？

故事还没完，美国人民涌现出了一批有创造力的“青年才俊”。

他们模仿中国网络玄幻文学的文体和风格，用英文尝试自己写作玄幻武侠类小说。

还获得了不少的好评。

我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，突然期待起美国版本的《择天记》、《斗破苍穹》来。

其实，电影《死侍》系列的热播，已经能反映出年轻群体的“是非观”取向。这个电影的血腥程度在国内是绝对过不了审的。

但是，这也看出一个问题，我们到底该做什么梦？

人的内心到底应该渴望快意恩仇？还是公平的法制？

另一方面，东方侠客文化的变化，也有了新的内涵。

人们还是为快意恩仇的江湖行为拍手称快，但是，我们也受到西方法制理念的影响，有了民主社会的法制意识。

另外，我们接触西方哲学、心理学的影响，慢慢能觉知，激发自己的能量。

这就有了第四个梦，英雄梦。

5

美国神话学家坎贝尔有本名著叫《千面英雄》，它已经成为了好莱坞的必修教材。

几乎所有好莱坞的英雄电影，都是按这本书的逻辑拍的。

比如《阿凡达》、《星球大战》、《星际迷航》等等。

它的逻辑简单说就是，一个凡人，历经种种磨难，释放自己内心的能量，最终成为真正的自己，和别人眼中的英雄。

相对应的，英国心理学家温尼科特提出能量说。他认为每个人体内都有能量，所谓活出生命，就是让这种能量排山倒海般喷涌而出。

这位老爷子75岁去世，在他去世前，还曾爬上自己家一棵树的顶端，砍下了一段树梢。

他妻子惊呼：“天杀的，你在那么高的地方干什么？”

他说：“这个嘛，我早就想把这段树梢砍掉。它挡住了我们窗户的视野。”

温尼科特有一句祈祷文：愿我到死时仍活出生命。

可见，他真的做到了。

然而，像这样的人，毕竟太少。

大多数人，他们希望看热闹，渴望像侠客那样打抱不平，但是却学会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。

然而，纸是包不住火的。能量憋在肚子里是憋不住的。最终他们白天是老好人，夜晚化身为侠客，键盘侠。

李咏去世以后，许多当时口诛笔伐他们一家移民的键盘侠都闭了嘴。

但是，这些键盘侠心中这个“侠客梦”，是很难变化的。

除非他们能活出自我，如坎贝尔和温尼科特所说，成为真实的自己，释放自己的能量。

我以前写过一篇文，《魔兽世界的衰亡势不可挡》。

我说到，如果我们能把能量释放到大自然，带着老婆孩子出去玩，谁还在键盘上搓大招，怼天怼地怼boss。

键盘侠们，可以参考一下。

-结语-

千年以来，我们已经停留在三个梦中太长时间。

随着时代的变化，我们终于有了第四个梦：英雄梦。

不同于刺客管雇主、侠客管路人，英雄呢？

英雄管自己。

不是教你自私，是教你自律。

我这不只是对键盘侠说，还对我们大多数正常人。

自律，也包括不去理会吵吵的键盘侠。就像李咏一家。

“没有遗憾，只有不舍”，短短八个字，只对自己家人说，根本不理会外界嘈杂。

这便是自律最好的写照。

英雄之路就这么自律。

每个人心中都有英雄殿堂。

如果我们能释放自己的能量，做自己的英雄。

又何愁江湖再无真侠客？